芙蓉为荷花的别称,这是一篇借咏荷花抒发词人对如花女子的追忆之情。同时,着重表达她一生的哀怨。“藻”为水生植物。荷池中飘浮着青绿色的萍藻,充满清冷的色调 ,景色迷茫 。“麴”为黄桑色,“麴澜”即青黄色的水波 。这是“藻国”,也是芙蓉生长的地方 。“怨”字为全篇主旨。月夜里池上的“粉烟蓝雾”具有梦幻般的效果。这奇幻的彩色烟雾,作者遐想为在“藻国”的仙子的积怨所致,所以是“怨入粉烟蓝雾 ”。唐代杜牧《阿房宫赋》写宫女们梳妆的情形:“绿云扰扰,梳晓鬟也;渭流涨腻,弃脂水也;烟斜雾横 ,焚椒兰也。”词中的“香乱麝水,腻涨红波”是想象怨女的美艳出众。这里隐含着芳魂月夜归来 ,冤魂不散的意思,造成悬念。“湘女归魂”乃用唐代陈玄《离魂记》倩女离魂的故事。倩娘因其父张镒游宦住在湘中的衡阳,为爱情不遂而离魂追赶所恋者,私相结合。
古时妇女们行走时总是环佩丁冬的,湘女归魂却是“佩环玉冷无声 ”,有形无声,鬼气阴森,两句援用杜甫《咏怀古迹》“环佩空归月夜魂”,字面有变化。“凝情谁诉”,是她一腔悲苦,无人可诉的痛苦情状。“江空月堕 ”使凄迷的藻国更加暗淡清寂 。由于怨情无可告诉 ,湘女遂趁月落之时起而愁舞。“凌波尘起”是融化曹植《洛神赋》的名句“凌波微步,罗袜生尘 ”。凌波,形容女子的步态轻盈;生尘,是说走过的水面如有微尘扬起 。“彩鸳”指代绣鞋,同时又借指女性。这里的“彩鸳”自然是湘女的归魂了。她在池边带着愁容,以舞蹈发精神抒积怨。“江空月堕,凌波尘起 ,彩鸳愁舞”,很成功地描绘了一个怨女忧魂的精神形象,但由词题又使人们联想到荷花在风中摇舞的形象,紧扣题面。
词的下阕拟托湘女的语气抒情。过变的“还暗忆”是转折 ,引起对当初情事的追溯。“钿合”是镶嵌金花的盒子 ,为古代男女定情信物:“定情之夕,授金钗钿合以固之”(《长恨歌传》)。“兰桡”借指木兰舟。“丝牵琼腕 ”,谓以红丝或红纱系于女子手腕上,亦为古代男女定情的标志。“的”为古代妇女一种面饰,即以红色点饰在面颊上 。“见的更怜心苦”,为双关,乃乐府民歌的一种表现手法。“的”,也是莲子,又写作“菂 ”。“怜心苦”即“莲心苦”。以此切合题面。这几句回忆旧事,意为在舟上定情,结为同心,见到她之“的”饰而更生怜爱 ,同时也留下难言的遗撼。当初便在“玲珑翠屋”留住,记得那时她还身着“轻薄冰绡 ”。这此情景都是难忘的 。咏物须不离物性,词中的“丝牵 ”与藕丝 、“心苦”与莲心、“翠屋”与荷叶都极切合词题。她的情事始终笼罩着不幸的阴云 ,耽心好景不长,秋风一到,便红衰翠减,“啼珠零露 ”。北宋词人贺铸咏荷的《踏莎行》有“当年不肯嫁东风 ,无端却被西风误”。吴文英反用贺铸词句之意结尾,“能西风老尽,羞趁东风嫁与”,表现了湘女高傲忠贞的品格。“能”字下原注云“去声”,意即“宁可”之“宁 ”。宁愿在西风中老去,羞于像桃李那样趁逐春光 、嫁与东风,这又恰似荷花的命运了。全词处处不离荷花的物性 ,同时又处处在写人 。读后真难辨作者是在状物还是写人。显然作者是借咏荷寓寄个人情怀,否则难以写得如此情辞恳切、哀怨动人。
这首《过秦楼》恰体现梦窗词的语言华丽、富于雕饰的特色。词语具有鲜明色彩感,一首中用了表示色彩的“麴”、“粉”、“蓝”、“红”、“彩”、“翠”、“锦”等字,着色瑰丽 ,真如七宝楼台 。华美的词语都是经过词人精心雕琢的,如“藻国”、“麴澜”、“麝水”、“彩鸳”、“琼腕”、“翠屋”、“秋被”、“零露”等。词语处处可见雕饰痕迹,加上着色浓重,因而有雕缋满眼之感。梦窗词的语言最有个性,如果以“天然去雕饰”的审美原则来评价梦窗词,自会采取否定的态度,但艺术给人的美感总是丰富多样的。梦窗词华美秾丽的形式蕴藏着真挚深厚的激情,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,故为词苑不可缺少的一株奇葩。